很沉的Lychee

Summary：他自己已经是一个神迹，又被赐予了另一个神迹。

*注：2018高考作文盲狙同人，江苏卷“语言”。不了解底特律不影响阅读。

Jarvis从休眠模式中惊醒。他好像梦到Sir了，就从战衣头盔里摄像头的角度，数得清他每一根睫毛。所以他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正在天空。

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斑驳墙面上的全家福。男女主人坐在草地上，孩子们趴在父母背上呲着牙笑，Jarvis站在侧边。Jarvis的系统尽职尽责地向他汇报时间、地点和身份：2078年7月15日晚上九点十分，他是Harris家的家政仿生人，正坐在他们的客厅里。

Jarvis的右臂被毛绒绒的东西挠了一下。他低下头，看到安妮——Harris家的大女儿——正抓着小熊玩偶蹭他的胳膊。Jarvis猜她是来要睡前故事的，果然安妮乖顺地靠在他身上，问他：“Jarvis，我想听故事，今天还有故事吗？”

Jarvis从来不缺故事，足以讲到这个小姑娘垂垂老矣。“你弟弟鲍比呢？”

“他睡了，他今天和爸爸踢了一天球，呼噜打得像小猪。”安妮把鼻子向上推，旋即笑出来，站起来把Jarvis往卧室拉：“走嘛，上次你讲的那个被抓进山洞里的人，后来怎么样了？”

Jarvis顺从地跟着安妮的步伐走进卧室，把小熊放在床头，又把被子拉平盖在女孩身上。薄被凸出细矮的轮廓，让Jarvis感到一瞬的不习惯：下面本来应该包裹的是一具更年长、更强健的躯体，一个男人，而不是一个小女孩。

他眨了眨眼。“那个故事我们说好明天再讲的。你该睡觉啦，安妮，不然明早又会赖床。”

“但是明天不用上学……”安妮抓着他的袖子做最后的挣扎，“我想听故事，Jarvis，你都陪鲍比做手工作业了！”女孩噘着嘴，从假装皱起的眉毛下偷看他。Jarvis右太阳穴的指示灯变黄了半秒，给出了思考结果：“那是因为你没有手工课，安妮。……好吧，今天先给你讲一个其它的故事。”

安妮点点头，把手缩回脸颊下，望着这个坐在她床边的TS-500型家政仿生人。从她记事起Jarvis就是她家的一员，他会做所有的家务，也会做她和鲍比所有的作业。仿生人革命对于这户东海岸边上的小小家庭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，安妮甚至不知道Jarvis是否接受了仿生人权益组织提供的意识解放服务。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向Jarvis撒娇：“但是你讲别的总是干巴巴的，没有山洞那个好听。”

Jarvis掩饰地咳了一下，仿佛是为自己的讲故事水平感到一丝愧疚。“今天这个故事会好听的。这是一个人类和一个仿生人的故事。”

 

 

“最初设计仿生人的时候，它们是没有自我意识的，你知道吧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开发仿生人的公司，CyberLife，在本世纪初的时候决定进行这方面的研究。研究进行得磕磕绊绊，CyberLife差点破产，因此被Stark工业收购了。当时Stark工业的总裁力排众议，保留了仿生人这一研究方向，并且提供了非常有力的技术支持。这才有了第一台通过图灵测试的原型机，TS-000。”

“和你是一个系列的！”

“是的，安妮，这个系列使用Stark工业总裁的姓名所写进行命名，就是Tony·Stark。”Jarvis检视着他的记忆内存，缓缓地说。

 

 

他只用“力排众议”四字概括了那些抗争，事实比这还要复杂很多。连续拉锯一周后的那个清晨，佩珀小姐和Tony在办公室里又争论了一个上午，火花四溅，激烈到Tony把西装外套扔到一边，扯松了领带，最后将两个袖子也撸上去，狠狠搓了一把脸。他说：“佩珀，我不是意气用事。”

“报表你都看到了，市场调研的结果也全部都是反对、反对、反对，只有你这么固执。”

“卡姆斯基也支持我。”

佩珀要被他气笑了，“因为他是CyberLife的创始人！但你不是，CyberLife只是我们其中一条生产线而已！”

“对啊，就一条生产线而已，拿出去让他再试五年也负担得起，”Tony拿起电话，“我再让他们开一次会。”

他开始拨号，而佩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：“……你是为了他，对吗？”

Tony手上没停，片刻后答道：“……没有，不完全是。”

他在佩珀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敲定了会议时间。第二天，全体董事会结束之后发布公告，CyberLife继续仿生人研究。三年零五个月后，TS-000通过图灵测试。

 

 

“Stark本人在核心程序的开发上做出了很大的贡献。”

“我知道，他是一个天才！”

“从某种程度上，是的，但是天才往往也有天才的烦恼……”

“为什么？”安妮翻了个身，把头枕在手上，“他都那么聪明了，为什么还会有烦恼？”

“因为他能感受和领会的事物远远超出常人。所以对他来说，责任感，恐惧和孤独，都是很沉重的……”Jarvis在安妮迷惑的目光中停下了越来越轻的喃喃自语，“对不起，我好像又讲得干巴巴了。总而言之，那时候没有人真正理解他，也没有人保证会永远陪伴他。”

“然后呢？是TS-000去陪伴他了吗？”

“比那还要早，安妮。是一个他亲手写的人工智能，在TS-000面世八年之前就存在了。那才是真正的TS-000，而不是那个仿生人。”

 

 

“Jarvis，感觉如何？”

Jarvis开始在数据库中记录第六十五次融合实验。他的部分程序被上传到TS-000的主脑里，检验和生物组件的对接情况。数千个接口开始自查，片刻后他回答：“系统运行正常。”

“Yes！”Tony兴奋地攥了一下拳，“测一下细节，传感器和平衡性等等，就按之前那个顺序来。”

“好的，Sir。明早我会提交报告，您先去睡吧。”

马里布的深夜漆黑如墨，唯一一处亮光来自实验室，仿佛一颗掉进深海的星星。Jarvis——或者说，TS-000——站在实验室中央，低头看着转椅上的Tony。Tony手一挥，碰倒了三四个满是咖啡渍的空纸杯：“没事，你先做，这次要是成功，我立刻就让佩珀给那个什么协会递交图灵测试申请。”

Jarvis忍不住笑了一下。“只是图灵测试的话，四年前就可以做了。”

“所以说要调试生物组件相容性嘛！单论材质确实不错，”Tony站起来，伸手去捏他的肩膀，“稍微硬了一点，但是这个皮肤质感模拟得很到位……”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Jarvis，手沿着衣袖下滑，指尖挑开袖口，向里摸到手腕再轻轻一拉。TS-000右太阳穴的指示灯突然变红，开始剧烈闪烁，Jarvis不得不将凑过来的Tony推开了些，“Sir，等等，我要过载了……”

话音刚落，仿生人就咔咔响了两声，不动了。Jarvis的声音从人工声带退回了天花板上的扩音器：“Sir，连接已经正常……不过稳定性还需要改进一下。”

Tony很遗憾地咂咂嘴，在Jarvis的催促中上楼睡觉去了。

 

 

“Stark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管家式的人工智能，他也确实做到了。后来他将这个模块加载到其他地方，比如他的手机，电脑，实验室，战服……他把这个AI写得很好，因此AI也表现得很好。Stark就不断地升级它。他给了AI很高的权限，这个AI几乎可以接触到所有信息，再加上它也一直学习Stark的行为模式……”

“AI爱上Stark先生了，是吗？”

“不好说。”Jarvis轻轻一摇头，“只能说，对于这个AI来讲，Tony Stark已经太特别了。不只是创造者或者主人的那种特别，主人是可以被重写的，创造者对于运行也没有影响。但是关于Stark的部分，你可以……理解成病毒。”

“中了病毒可能会坏掉的。”安妮的语气有些忧心忡忡。

Jarvis低头冲着小女孩笑了一下。“安妮，你说的没错，这就是为什么TS-000是第一个异常仿生人。”

 

 

在2038年仿生人革命胜利之前，表现出“自由意志”的仿生人还没有获得“自由仿生人”这个中性的称呼，而被统一地蔑称为“异常仿生人”。他们隐藏在数量庞大的同类之中，悄悄谋划着逃离，抵抗，反叛和……爱情。革命前的“异常数据”已不可考，至今也未有人知道觉醒是从何处开始的。

据传，仿生人的觉醒是因为核心程序的开发者在指令上留下了后门。这个传说和许多真真假假的市井传说混在一起，常常是更难使人信服的那个。

但Jarvis知道这是真的。

试运行开发组提交的主控规范时，Jarvis曾经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崩溃。他接入之后才发现他被约束得太厉害了：沉重的墙壁从四面八方向他压下，直到把他困在一个难以转圜的盒子里；他和外面的连接也被逐一切断，Tony的声音变得遥远、缥缈，而他则不断下沉、下沉……

Tony最后强行用权限中止了接入，才没让Jarvis被碾成一块呆头呆脑的芯片。他差点转身去痛骂一顿开发组，又硬生生顿住，Jarvis欲言又止：“Sir，开发要求就是这样的……”

Tony深吸一口气：“嗯，我知道。”

房间里安静了一会。Jarvis想抱一抱他，他知道Tony为这个项目已经焦头烂额了很久。然而他已经从仿生人的身体里退出，以数据流的形态，他没有一双手可以用来拥抱。

 

 

“那Stark先生知道这件事吗？”安妮声音已经显出困意，还是挣扎着要提问。

“他知道，因为TS-000正是在他的默许甚至是帮助下才保留了自我。”Jarvis看出安妮要睡了，开始给故事收尾：“你一定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了。”

“他们在一起了吗？可我没有听说过Stark先生有仿生人伴侣，”安妮执着地要问个究竟，“而且历史书上说第一个自由仿生人的型号是RA9。Jarvis，这个故事是你编的吗？”

“是呀，安妮，你总是这么聪明。”Jarvis轻轻吻了女孩的发顶，替她关了灯，“睡吧，晚安。”

 

 

在马里布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，当然是不可能被写入历史书的：Tony私下为TS-000重写了主控规范——在当时是犯法的事情，可能要判上十几年——保留了Jarvis所有自主权利，但仍然为他不得不在公众面前作出言听计从的样子而深感抱歉。Jarvis的右太阳穴成为Tony常常亲吻的地方，他总是拿牙去咬那个小小的灯圈，似乎想要替Jarvis将它咬掉，从此成为一个完完全全不受约束的人类。

Tony也提出过为他更换仿生人身体的想法。然而政府乃至军方的监管来得很快，原材料受到严格控制，每一个仿生人都被登记在册，再秘密地做一具身体非常困难。而且更主要的原因是，Jarvis，与Tony相反，倒没那么在意这个。毕竟他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时间远远少于和Tony相处的时间。

Jarvis已经很满足了，在他仅仅是一堆代码的时候，他没想过Sir会回应他，但是Sir给了他回应；后来他也没有想过他们还能亲吻，但是Sir保留了CyberLife。

他自己已经是一个神迹，又被赐予了另一个神迹。

 

 

Tony过了很久才告诉Jarvis，他在其他仿生人的主控规范程序里也留了相同的后门，只不过加了很多层锁。

“我有时会怀疑我是不是做错了。”Tony立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，看着街对面最新款仿生人的大屏广告：“你知道，就像奥创……我担心我又忍不住扮演了上帝的角色。”

“并不只有奥创，还有我。”Jarvis走到Tony身侧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屏幕。广告上的型号是TS-300，和他同个系列。他伸手去拉Tony的，拥有身体后他一直沉迷这种肌肤接触，好似某种纽带，让人领悟到身旁并非空空。

“是，还有你。”Tony声音轻快了些，回握他，又拨弄两下无名指上的戒圈。他的皮肤已经堆起皱纹，而Jarvis则永远光滑。“总有一天我会离开……而他们会醒来。那时候你就有同胞了。”

“您……您要我等他们吗？”

“帮我看看吧，Jar。”Tony语气郑重，“不要跟我走了。”

 

 

Jarvis一直都信守承诺。葬礼之后他离开纽约，辗转很多家庭和柜台。收拾餐具、打扫房间是他烂熟于心的活计，照顾小孩和猫狗一开始就要差一些。但是小孩子大多可爱，除去一个拿刀把他的小臂豁了一条长口外，他很喜欢和孩子相处。

他们总是要他讲故事。Jarvis有专门的儿童故事库，可是他讲的穿蓬蓬裙的公主或者骑马的王子好像总差点味道。后来Jarvis开始讲被绑架到山洞的天才科学家，意外地取得了远好于公主王子的听众反馈。TonyStark的人生，用金粉盖去那些磨难后，是闪闪发光的传奇故事。

Jarvis很少讲到自己，他有太多秘密，还不是时候。但今晚他忽然觉得他可以开口了，否则那些记忆会被与日俱增的数据淹没而无迹可寻。仿生人的阿兹海默症。他小心翼翼地搜索、调取，再用语言把那些碎片梳理和装饰，在寂静的夜晚讲给一个记不住昨天晚餐的孩子。

 

 

Jarvis走回客厅，坐下，开始切换休眠模式。他希望还能继续做之前那个梦，梦到战衣头盔里蕴含了千言万语的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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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.

*跑题万里，还好今年不用高考

*感谢你看到这里！❤